阿瓦隆戏院(Avalon Theatre)在1929年五月二十九日星期三开幕,这间剧院就设在口香糖大亨小威廉·里格利(William Wrigley Jr.)的卡塔利娜赌场(Catalina Casino)里。当年开幕时,有花车乐队,并播放道格拉斯·范朋克(Douglas Fairbanks)主演的《铁面人》(The Iron Mask),吸引了数千名好奇的民众来一探究竟。阿瓦隆戏院位在圣卡塔利纳岛(Santa Catalina Island)的东南部边缘,许多好莱坞明星也大老远跑来这个小镇一同共襄盛举。
作为南加州最奢华精致的戏院,可能也是全世界最华丽的电影院,阿瓦隆戏院终将走向闭幕。戏院营运的最后一周仍维持正常放映,但在这之后,就要结束九十年来播放首轮电影的传统了。阿瓦隆剧院位在卡塔利娜赌场的地下一楼,最后一次放映是跨年夜,虽然现在仍开放旅游团参观,偶尔也会因应特别活动而重启大门,不过当我们趁著熄灯前两天(十二月二十九日星期天)坐在这古老的大剧院里观赏最后几部电影时,心中仍充满一股忧伤。
因为经济活动的发展,过去常上戏院的人也改变了看电影的习惯,现在人们大多是在网路上的串流平台看电影,阿瓦隆剧院因此成了这股蜕变浪潮的受害者之一。这个小岛城镇的人口约三千七百人,当初会想在这盖一座设有1154个座位的精致剧院的确是个疯狂的想法。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,富裕的电影爱好者会搭船、直升机或飞机来到这里,只是为了沈浸在这个迷人的剧院里。剧院设在卡塔利娜赌场里头(虽名为赌场,但不是真的赌场,里面还有一间舞厅),白色圆弧形的挑高装潢是由建筑师萨姆纳·斯伯丁(Sumner Spaulding)所设计,并融合艺术家华特·韦伯(Walter Weber)的装饰艺术,以及地中海复兴风格。剧院的里里外外,都有像是童话般的精美大幅壁画,这些壁画皆出自画家约翰·加布利·贝克曼(John Gabriel Beckman)之手。
这间位在阿瓦隆剧院楼上的卡塔利娜赌场,为卡塔利娜岛公司(Catalina Island Company)所有,这间私人非营利公司目前由里格利的部分继承人所经营,他们同时也是岛上的大业主。卡塔利娜岛公司表示,剧院和没在使用的赌场已无法维持收支上的平衡,不过卡塔利娜赌场是如此具代表性的建筑,也让阿瓦隆剧院具有独特的气息,因此还是吸引了许多全球电影爱好者前来,就为了坐在圆形剧场里欣赏电影。不仅如此,这个剧院作为岛上唯一的聚会场所,也是当地人经常去的地方,而这个岛上的大部分活动和生意,也都是仰赖观光人潮。
就算是淡季,也有不少国外的观光客选择在十二月连假时搭乘渡轮来度假,这样就能趁著凉爽时晴的天气,漫步在阿瓦隆的街道上。天上朵朵白云和翠绿的山脉连成一线,群山一路衔接到城镇的最西边。但如果没有等到太阳下山,灯火开始点亮赌场的高耸外墙时,阿瓦隆的星期天就不算真正开始。
一位年轻女性经过剧院大厅时,神情陶醉地看著大厅,轻声地说出:「真美」。这个大厅就像是高级的私人会客厅,以胡桃木装潢,红色及橙色的天花板上印有炫目的金色星星,并悬挂著华丽精美的黑色铁灯具。旁边有一对母女,妈妈伤感地跟女儿说:「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这里看电影了。」
当剧院白色挑高的天花板上的灯泡亮起,越来越多星星开始闪烁在剧院的浩瀚星空。在晚上六点半的电影放映前一小时,管风琴手—琼恩·土萨克(Jon Tusak)会坐在舞台旁的管风琴前,开始弹奏多首歌曲,这台管风琴是Page管风琴公司制作的剧院管风琴。管风琴手混和爵士风格曲调,弹出自然流畅的〈If I Only Had a Brain〉,还有每次听都会很感动的〈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〉,以及《绿野仙踪》(The Wizard of Oz)的变调曲。土萨克只要按下琴键、拉开管风琴音栓,墙壁和天花板上的小鸟仿佛就会跑出来,跟著音乐一起欢乐的合唱。
壁画里其他色彩缤纷的长尾鸟像是飞在半空,此外,还有像苏斯博士(Seuss)画风一样有趣、神话般的蓝色羚羊,和一脸疑惑的猴子、裸身的弓箭手、眯眼冥思的和尚,以及在惊涛骇浪中乘风破浪的帆船。贝克曼迷幻炫目的壁画以帆布作为画布,挂在剧院室内挑高的白墙上。
当土萨克演奏结束,灯开始暗了下来,约有40到60位观众分散坐在剧场里。那个星期天晚上的电影没有开场曲,理由很简单,因为没有即将上映的电影预告,当然也没有任何开场短片,或是请主持人来介绍电影或对这不舍的场景说两句话。最后一部电影是《野蛮游戏:全面进级》,和剧院长远的历史相比,这部片显得平淡无奇。但在过去几十年里,除了偶尔举办的电影节或特别放映外,剧院的票价总是一贯亲民。
电影中表现相对平淡的杰克·布莱克(Jack Black)、一副不情愿的凯文·哈特(Kevin Hart)、一脸疲累的丹尼·德维托(Danny DeVito)、冷漠缺乏感情的巨石强森(Dwayne Johnson),以及比较敢于尝试、体贴的凯伦·吉兰(Karen Gillan),《野蛮游戏》最新续集的剧情一点张力都没有,像是由军人和机器人做出的老套成品。但毕竟剧院本身才是今晚的主角,如果要说《野蛮游戏》有什么优点,比起一些高张力的内心戏或让人感到压迫的惊悚片,这部片更适合当作背景。即使有电影特效和一群凶猛的野生动物,和贝克曼壁画里令人惊艳的动物相比之下,仍显得逊色许多。电影里有一些比较明亮的场景,例如主角发现他们身处艳阳下的沙漠,这时视线就会忍不住飘走,把握仅有的光线来感叹壁画之美。
这座剧院其实还藏有许多秘密,稍早一位内部人士指出,在绚丽的大厅里藏有消防水带。剧院后方的布帘盖住了一扇神秘的门,门的后面就是一个可藏身的空间,里面存放几十桶的食物和水(这个剧院到现在仍是当地民众的防空洞)。阿瓦隆剧院是第一座为了有声电影而盖的剧院,许多好莱坞明星都曾在这里工作和表演,例如曾经红极一时还住在这里的玛丽莲·梦露(Marilyn Monroe)、哈利·胡迪尼(Harry Houdini)、查理·卓别林(Charlie Chaplin)、波莱特·戈达德(Paulette Goddard)、雅克·库斯托(Jacques Cousteau)、艾罗尔·弗林(Errol Flynn)、查尔斯·劳顿(Charles Laughton)和路易·伯特·梅耶(Louis B. Mayer)。
阿瓦隆剧院接下来的发展还是未知数,但卡塔利娜岛公司的资深行销传播经理表示:「未来,我们公司会继续照顾好里面的设施,也会持续和其他人分享这个空间,希望能在这里举行各种活动。目前我们和感兴趣的伙伴正在合作一些计划,希望让这座剧院可以继续播放电影。」
虽然楼上的舞厅已经闲置一年多了,但有传言说阿瓦隆剧院未来可能会作为音乐厅使用。楼下的电影院可能会改成宏伟的音乐厅,就像洛杉矶市中心Ace饭店(Ace Hotel)里翻新过的电影院和奥芬剧院,但改建也需要这栋建筑物的管理者们一起改变看法。他们偏爱以前的大型乐团和轻爵士,比较不喜欢大胆创新的多样音乐曲风,而卡塔利娜舞厅和阿瓦隆本来就不是个很摇滚的地方。
从各方面来看,依然保有旧日风情的阿瓦隆,就像一座被时间遗忘的小岛。哈德利·梅尔斯(Hadley Mears)在2014年的文章〈卡塔利娜赌场:神奇小岛上有趣的装饰艺术风宫殿〉就提到:舞厅从以前就禁止抽烟,1949年以前,里格利家族不允许在建筑物内喝酒。除了阿瓦隆观光酒吧偶尔会有翻唱乐团,当地人如果想听二战后的现场音乐表演,通常还是要搭渡轮到加州本地。
看著如诗如画的海景和小巧可爱的屋子,还有旅客和居民骑著脚踏车或乘著高尔夫球车四处逛逛(这座岛上只有几辆大型车辆),阿瓦隆就像威尔斯的Portmeirion小镇,人们称这个小镇为「村庄」。1967年的英国电视剧《密谍》中古怪诡谲、严密监控的场景就是在这取景的。虽然往返阿瓦隆并不像影集里派翠克·麦谷汉(Patrick McGoohan)从「村庄」逃脱那样辛苦,但岛外人若要到阿瓦隆看电影,还是得花点心力来计划。近几年,剧院一天都只播一部电影,通常于晚上六点半开播。不过在淡季的时候,从阿瓦隆出发的最后一班渡轮是晚上七点半,所以对一日游的旅客来说,根本无法看到一场长篇电影。
虽然如此,晚上离开这座岛时,在黑漆漆的海上看著阿瓦隆的霓虹灯光渐渐落下地平线,这就是长久留在人们心中和记忆里的卡塔利娜赌场。令人唏嘘的是,近一世纪来人们首次意识到,阿瓦隆剧院不再是那个充满活力、会定期播放电影的电影院,现在它只是个时代洪流下一座富丽堂皇的雕刻遗迹——那是个富人仍会想在众人意料不到的地点,建造出如此宏伟且具纪念性建筑的年代。